在父母的推动下,无数“少年网红”开始在社交媒体上兴风作浪,有些人还坐进了世俱杯贵宾包厢。虽然尚未成熟,但不少童星已经拥有大量粉丝……危险,也蕴含其中。
一群披着足球外衣的网红,浩浩荡荡入侵了社交媒体。他们,是这个时代的产物。
面对镜头,这些孩子的球技展示未必出色,但他们的表现力和镜头感一定高级。数字时代,他们成为了“姆巴佩计划”的核心。推波助澜的通常是孩子们的父母,让下一代成为明星的梦想,使得他们乐此不疲。尽管只是在自家花园或某家俱乐部的少年队踢球,但他们已经拥有数十万、甚至上百万追随者。推动他们前进的,是梦想,也是流量。
在法国西部坎佩尔一家名为埃尔格-阿梅尔FC的俱乐部,就有一个社交媒体上的红人。这孩子名叫富尔坎·代米尔,为俱乐部U14梯队比赛,Instagram粉丝数量达到了1.6万。
在父亲影响下,代米尔早早展示出了极强的个性。他的教练格雷戈里·雷洛告诉我们:“他父亲要求我们让他踢右边路,因为他希望在球场这一侧给孩子拍视频。这样的事情很可笑,但越来越多。最近我们的少年队还有一名球员穿着近乎荒诞的球衣参加比赛,只是为了拍照。那种感觉,就像孔德(巴萨后卫)穿着高跟鞋在克莱枫丹走秀。”
令人担忧的是,这种趋势,还在加速。雷洛接着说:“一切都很明显。越往后,这种网络名气的影响力就会越大。对于俱乐部而言,这已经是真正的麻烦。”
法乙勒芒俱乐部一年前的一个案例,让工作人员记忆深刻。孩子叫阿米尔·丹马,当时12岁,留着飘逸的金色长发,在Tik-Tok和Instagram上拥有近40万粉丝,而那个账号是由孩子的爷爷在管理。目的?“让大家都爱上阿米尔!”网络上,阿米尔经常完成一些技术挑战;直到2024年夏天,他都是在家乡俱乐部勒芒接受足球培训。然而结束了U12梯队培训后,俱乐部高层通知阿米尔的父亲,不会与孩子续约,原因只有一个:社交媒体。
双方长达两个小时的会面结束后,一位知情人士告诉我们,勒芒不想让阿米尔身上的特殊网络符号干扰俱乐部的平衡,“因为这必然会对其他孩子产生影响。”这是法国俱乐部青训历史上前所未有的案例,勒芒主席蒂耶里·戈麦斯坦言:“无论球员的水平和天赋如何,如果无法与我们的工作方式相匹配,最好还是分手。”
阿米尔的哥哥非常不认同勒芒俱乐部的做法。“这太疯狂了!有一次,阿米尔用马赛回旋过人,教练认为他是为了取悦网络粉丝才这么做的。那次会面中,我问勒芒高管:‘视频中的阿米尔一直都是身穿勒芒球衣,为什么你们不能从积极的角度来看待这件事呢?’要知道,大部分孩子关注我弟弟之前都不知道有勒芒俱乐部。”
勒芒曾经培养出热尔维尼奥、格拉菲特等著名球员,不过现在,一些工作人员对我们感慨“足球变了”。他们认为以前年轻人是努力争取职业生涯,如今,只是为了博取一些“小红心”。社会学家约瑟夫·戈代弗鲁瓦解释道:“矛盾的是,在网络世界里,最成功的‘球员’并不一定是踢球最好的,而是那些更具个人魅力、能让年轻人找到身份认同感的。”
寻找那些网络上的知名小球员时,我们发现了一个名叫赫德森的英格兰孩子:他出生于2020年,在母亲的帮助下,已经拥有数万Tik-Tok粉丝。不过,最著名的还是阿拉特·侯赛尼(账号“arat.gym”)和瓦莱里·科斯托夫(账号“v7skills”),他们的粉丝数量,已经超过百万。
根据社交媒体的相关规定,网络账号不允许对未满13岁的孩子开放,但通常都是家人完成注册和维护,上面也会注明“此账号由父亲、母亲和哥哥管理”。完成视频拍摄和制作的,当然也是他们。今年3月,我们在伦敦塔桥附近与科斯托夫父子完成会面,一起追溯了这个账号大获成功的历程。
疫情期间,博里斯·科斯托夫决定迈出第一步,拍摄和上传了当时7岁的儿子在自家花园踢球的视频。当时更新频率不高,评论区里也是博里斯与网友分享儿子取得的进步。“我起初是在网上看到了类似内容,所以也想在他身上试试。一开始没有太大反响,但后来关注的人渐渐增多……现在,管理这个账号已经成为了我的全职工作。”
阿拉特·侯赛尼的父亲情况类似,他已经让12岁的儿子成为了Instagram上最受关注的小球员,粉丝数量高达650万!2013年阿拉特出生后,果断决定辞职:“我想帮助他成长和成功,全身心管理、规划他的职业道路。”
身为伊朗人的阿拉特有着黑色的头发和淡绿色的眼睛,可以说,他就是在智能手机的镜头下长大的。“在我出生两天后,父亲就开始拍摄视频。我8个月时,他就抱着我做体操动作,然后开始踢足球。”阿拉特操着一口流利的英语,2019年到2022年受训于利物浦足球学院。说,自己的目标是向世人展示阿拉特的天赋和进步速度,为他创造好的成名机会。用爱子心切来形容这个父亲完全不过分,视频之中,我们经常可以听到他对阿拉特大声喊叫和鼓励。
离开英国、回到伊朗后,阿拉特几乎每天都要训练,除了踢球就是学习文化知识,然后每天拍视频,比如在客厅里进行技术和体能训练。跟大部分同龄人一样,阿拉特没有直接管理账号的权利。表示:“我非常关注账号上的评论和留言,以避免他受到负面影响。”
名气伴其左右,麻烦也会不期而至。应目前俱乐部的要求,已经逐步停止了儿子比赛视频的拍摄,“因为对手经常把他当做ballbet贝博目标,就像维尼修斯。”而这个12岁的边锋,说话口气已经跟大人无异。“比赛中,很多对手试图通过言语挑衅来激怒我,我会试着把这种消极影响变得积极。”阿拉特的祖父笑着说:“去年夏天,我们去阿尔及利亚旅行,在游船和街上,很多孩子认出了他,还要求合影,我们全家都很吃惊。不可否认,他在网络上已经是个小明星。”
拥有保加利亚和英国双重国籍的瓦莱里·科斯托夫,对此也是习以为常。“走在路上,总会有小孩拦住我,并说很高兴见到我,感谢我启发了他们。”博里斯表示,他的儿子从来不会拒绝合影要求,“但作为父亲,我需要让瓦莱里的生活尽可能地正常。”
在粉丝和赞助品牌的推动下,这些孩子,很难不膨胀。瓦莱里表示:“我会保持谦逊,也相信自己是最棒的。”阿拉特则用稚嫩的声音告诉我们,自己的愿望是成为世界最佳球员。社交媒体的曝光一定会吸引球探和经纪人,这也是大部分小网红寻求和期盼的。博里斯透露道:“已经有一些来自巴西、西班牙、法国和波兰的经纪人接触了我们,不过目前还没有实质性进展,毕竟瓦莱里太年轻了。”
在家人的影响和推动下,孩子的足球梦想,通常会转化成为一种任务。法国儿童精神病科医生蒂耶里·德尔库尔分析说:“孩子们成为了一种产品,成为了父母的工具,打上了他们的印记。一旦产生自己是世界中心的幻觉,就会被社会层面孤立。如果走向极端,则会变得无法控制。”
前法国文化和教育事务委员会主席布鲁诺·斯蒂德尔,曾在2020年推动通过了儿童网红法令。“必须保护孩子们,避免过度曝光,因为遇到批评时,他们难以正常承受。此外,网络带来的名气和流量,来得快,去得也快。”对“网红”进行立法保护,法国堪称先驱。斯蒂德尔补充道:“我们认可他们的工作身份,因为他们可以通过代言产品和宣传平台获得收益……但未成年人是禁止从事这种工作的。”
其它同龄人都在背诗,小网红们不断对着镜头念出成年人精心编写的广告词。去年圣诞节前,瓦莱里就在YouTube上推广了一款虚拟头盔,视频全长340秒,通过账号上的链接购买可以打八折。博里斯不愿谈论广告带来的收益,但越来越多品牌开始选择这些小明星作为产品推广战略的核心。装备赞助商FPRO的联合创始人维柳斯·佩特凯维丘斯透露道:“要么我们主动联系他们,要么是孩子的父母接触我们。我们会给他们销售额度的20%,这份额外的收入来源,对他们来说还是挺重要。”
有了赚钱这层因素,父母和孩子的关系,就会转变为雇主和雇员。戈代弗鲁瓦证实:“和2016年第一波网红潮相比,如今的孩子们,有了将此作为职业的愿望。”2020年儿童网红法令在法国通过后,16岁以下的网红进行产品推广之前必须签订模特合约,并得到地区劳工局的许可。如果没有这些文件,孩子的父母和相关品牌会受到最多7.5万欧元的处罚。
阿米尔·丹马的哥哥透露道:“我们第一次签订模特合同,就是近期跟Whaou(儿童食品)合作!”相关合约规定,数小时广告拍摄带来的是220欧元报酬;而遇到其他合作品牌,双方签订的是形象大使合同。斯蒂德尔表示:“父母通常会为自己扮演的角色感到矛盾,既要保护孩子,又要通过他们赚钱。”法国相关法律规定,这些未成年人赚到的钱,90%要存入指定机构,直至孩子成年——这是非常必要的保护措施。
大家可能还记得哈基姆·马斯图尔,曾为AC米兰效力的摩洛哥天才,十几年前通过在YouTube和Instagram上发布颠球视频而走红,堪称网红小球员的鼻祖。刚刚过去那个赛季,26岁的马斯图尔处于无球可踢的状态,今年6月意丙球队维罗纳维尔图斯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。另外,他还准备重新开启学业,回到那条正常、普通的道路上……